所以但从珍一直努力在写着，指望着某一天她光靠一支笔就能养活这个小家庭。

连原生懂但从珍的心思，看她经常熬夜，心里疼得不得了，但在写作上他却是帮不上任何一丝儿忙，于是就只想一心一意做好她的后勤工作，家里几乎所有的事儿，他都包下了。这样一来，连原生既要照顾好生意，又要照顾好家里，自然就弄得十分地累。

但从珍也心疼连原生，总是想方设法想替他减轻一些负担，可是心思细腻的她越是想替他减压，就越是给自己增加许多担心。

思虑过密时，思维就会受到影响，有时她突然有个什么好点子了，往往一转身就会给弄丢了，要想再想起来时，就得花去许多时间。

越是这样，但从珍就越是感到累得慌，偶尔发发小脾气也是可以理解的。但是不管她如何发脾气，连原生都不会和她计较。

跟着连原生的脚步走到狭小的厨房门口，但从珍叹了口气说：“生哥，我一直有个想法想和你说说。”

“什么想法，说来听听。”

“游姐他们的这个生意，如果确实做不下去了，咱们就告诉他们，撤回在这儿的投资算了，看把你操心成那样，我很心疼的。再说你也累了几年了，也没给人家创造什么利润，虽然说是别人照顾我们的，但我总觉得这样实在有些亏欠人家。”

“他们原本就说是帮我们投资的，不管做到什么时候，做得多大，他们都不会分我们一分钱的利润的。几年来，他们也是这样做的，每次往公司打货款，他们都只收成本价，连运费都是他们帮我们贴的，我们已经欠了人家许多了。

“这市场本来就是这样，越来越不景气了。人说新挖的茅坑香三天，刚开始的一年多时间里，我见情况还喜人，都已经有在城里按揭一套房子的想法了，也幸好当时没有那么冲动，要不然到现在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呢。”

“要不然咱们把他们的资本全还给他们，我再向出版商支付一点钱，咱们做一个自己的小生意糊口算了。再欠别人的人情，恐怕下辈子都还不起了。”

但从珍有时觉得茫然，估计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在这里。

卑微的人，有时连理想都是卑微的，可是在他们的生活中，有时卑微得连实现卑微理想的条件都不具备。

这样的现实连原生不是不懂，所谓的理想在他看来无非就是吃饱穿暖就行了，哪里还敢有什么诗和远方。

“如果你是这么决定的，那就按你的意思做了。”连原生很平静地说，“其实你也知道这些年，咱多少还是存有那么一点钱，如果真是做自己的生意，还是可以周转得过来的。只是这项目要是没找好，赔进去了的话，咱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。”

“这生意还没做，你就想得这么悲观，又怎么能做得好呢？”明知连原生说的也是实话，但自己如果不给他鼓劲儿，恐怕说什么都是白搭，“咱先考察一下市场，看什么好，只要投资小，哪怕收效慢一点也没啥，你有点事儿做贴补家用，我再努把力，相信总有一天，我们会在城里拥有自己的房子的。”

连原生摇头笑着说：“城里房子有什么好？鸽子笼一样。说句不好听的话，你看那高楼里的人，一家叠一家，要是楼房质量不太好的，楼上楼下的人做什么事儿把床摇响了，你都能听得到。我就不知道这儿哪里有咱乡村里空气好呢。我在想，等到有一天咱们都累了，回我家里去把房子修整一下，宽敞一点漂亮一点，住着舒服一点也就够了，不用在这里听嘈杂的噪音，不用在这里吃厚重的灰尘。”

“你这叫不思进取么？山沟沟里有什么好？交通不方便，想上街买点东西坐车都得坐个把小时，生命都被耗在路上了。”

但从珍其实并不是想刺激连原生，她这样说也无非是想开个玩笑而已，“我原来就一直想走出山沟沟的，出来许多年了，到老了又转回去了，你说让别人怎么想？说我们在外边混不下去了，才又回去的，你说这面子怎么过得去？”

连原生可没听出她话里的玩笑意味，一种挺悲伤的感觉像雾霾一样弥漫在他心头。但从珍以前的思想可不是这样的，刚到城里做生意那会儿，她总是说在山沟沟里写东西清静，这几年的时间一过去，她就真的变了许多。

人往高处走嘛，这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，只是要如何才能实现她留在城里的愿望呢？

连原生心里紧张了一下，眉头皱了起来，锅里的油冒出了青烟，他居然没有往锅里放菜的意思。

“你在想什么，快倒菜进去呢，油要燃了！”但从珍催促到。

连原生这才醒悟过来，菜一进锅，吱吱的油炸水的声音响得那么欢快，还有几滴溅了出来，落在了他的手背上，一瞬间的疼痛让他赶忙放下锅铲去擦手背。

溅出锅的油还收得回去么？

显然是不可能的！像但从珍这样名声慢慢地往外溅的女人，如果想再回到从前，实在是有些困难。哪怕她将来老死了，她的名声已经在人们心中烙了下印，就算你擦得去水痕，也擦不去印记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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