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李氏三兄弟(1/2)

作品:《浏阳梦癫三十年

颂猜到机场送走了一个来自中国的旅行团,开着自家公司的小巴,跌跌撞撞地回了家,开进了后面的小院子。

进了家门,看见迎出来的妻子阿香,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慌张神态说道:“这里不能住啦!”

“怎么啦?”阿香狐疑地问道。

颂猜是个中国人,老家湖南浏阳。二十七年前来到泰国,后来娶了泰国的姑娘阿香为妻。两年前,他们从泰国的南部普吉搬家来到曼谷,开了现在的这家旅行社,以做中国人的泰国旅游业务为主,生意倒是不错。颂猜自己当老板,主要负责旅行社生意的运作,包括打广告、接电话,为来泰国的中国游客安排各项行程等等,但他一直坚持这条:决不亲自带团。

因此,他请了一个泰国的汕头华侨的第三代小伙阿华做导游兼司机。阿华会说一口比较流利的普通话,泰语自然是他的母语,在家还能说汕头话。颂猜只是偶尔会在阿华有事请假的时候,去机场接送一下客人而已。

这天是阿华爷爷八十岁的生日,他白天带过了一个小团的客人,在曼谷几大商场买完东西,就提早回家了。这不,颂猜就在他和阿华约定的曼谷世贸中心这个地方,接过了这辆满载客人的车子,亲自送这个团的游客去机场。

没曾想,这一送就发生了颂猜躲避了三十年,最最害怕的一幕!

看见丈夫不回话,阿香满心狐疑和关切地走过去,侧着身子紧紧地拥抱了一下自己的丈夫,抬起头仰视着他额头渗出的几颗汗珠:

“亲爱的,怎么啦?”“为什么,又不能住啦?”

颂猜低着头,看着妻子已有九个月身孕的大肚子,愧疚地吻了吻阿香的额头。他牵着妻子的手,走进了里屋大厅,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旁边的一个藤制围椅上让她坐定。自己去到厨房,拿起刀来劈开了两个新鲜的椰子,插进两根吸管,端回大厅,递给阿香一个,自己端着一个,狠狠地吸了一大口。

喝过凉凉的椰汁,颂猜定下神来,挪过一只竹凳,坐在妻子的身边,用手臂抹了一下额头的微汗,看着她期待的眼神,有些木然地说出了故事的第一句:“今天送客人去机场,我……见到了我的弟弟。”

妻子张大了嘴,端着椰子的手也剧烈地颤抖一下,双眼露出了讶异的目光:

“啊……?”

颂猜来泰国后,极少提及自己的老家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。阿香看他不愿意说,也就少问。一直觉得自己的丈夫算是一个老实人,也不至于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,所以跟他结婚以后,踏实地跟了他一晃二十几年。

而他,因为这个秘密,折磨了自己三十年!也隐瞒了阿香二十七年。

看来,今天到了该说出来的时候。不然,“这里不能住啦!”这句话,是解释不清的。既然不能住了,就要赶快搬家呀?啥时候搬,搬到哪里去,这一系列后续的安排,不讲清楚为什么,是没有办法实施的。

颂猜有个朴素的中文名字,叫李亦工。一九六三年出生在中国湖南省浏阳县城的城郊。家里有三兄弟,他排行老二。

老大亦农出生时,因为注定要随父做农民,所以取名为农字;等到老二出世,父亲希望他今后能多读些书,长大了以后有文化,可以去长沙城里工厂里去做工;比老二小两岁的老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,父亲一看又是个儿子,叹了一口长长的气,说“就叫亦兵吧!”觉得三个儿子当中该有一个去当兵的,当兵光荣啊!

一家三兄弟,工、农、兵全部到齐,这在当时的村里,也算是一断佳话。虽然为此,做父亲的常常会得到村里人的祝福,但他却会深深地咳嗽几声,只有一句话:“难养啊!”

三个如狼崽子般会吃的儿子,让母亲真个是操碎了心,更是让做父亲的累弯了腰。平日里在村上赚的工分都还不够吃,农闲的时候,父亲就会拉着板车,去县城车站接些拖运的活,赚几个额外的钱回家,好养活家里的三条狼崽子!

终于,因为苦累交加,父亲于一九六六年被县城医院诊断为肺痨晚期,三个月都没有熬得过去。

他走的时候,躺在家里的床板上,那只已经干瘦如柴的手躺在母亲的手心里面有一点点的蠕动,微弱的声音从干瘪的嘴里挤出来:“辛……苦……你啦……”,母亲一阵哽咽;

他又艰难地抬起那双无神的眼皮,对着床边母亲的弟弟,也就是这家里三兄弟的舅舅,断断续续地说道:“拜……托……你……啦。”舅舅颤抖着嘴唇,吐出了一个字:“哎……”,应了一声,算是对这一沉重托付的接受。

父亲最后的目光扫向了床边的三兄弟,停在了半空中……

这时,老大亦农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。老二亦工惊恐地躲避着父亲最后的目光,拽着刚刚学步一岁多的老三,傻傻地站在一旁,两人都还不会哭。还有一个父亲的妈妈,奶奶她一直跟着儿子这一家人住一起的,裹着一双小脚,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,身子骨本来还算硬朗的,可这时,在一旁已经哭得昏阙在身边的椅子上,没有人理会。

像天塌下来了一样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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