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，随侍在楚渊身边的枭先行回府。他带来了楚渊的手书，以及楚渊次日抵京的消息。

楚渊的书信写的很长，前前后后加起来，足有五千余字。但这里头，绝大多数都是说的公事，基本上把沧州水患的前因后果，以及这中间的种种安排都说了一遍，又肯定了一番叶瑶在王府里的作为，暗示叶瑶只管放手施为。

叶瑶翻到最后一页之前，几乎要以为这不是心上人的家信，而是下属的工作汇报了。忽然又想起，她写给楚渊的手书，好像也是这样的模式吧？他们让彼此安心的方式，都不是一句“安好，勿念”，而是把自己的行踪和境都交代个清楚明白。安心，或者不安心，由观者自己判断。

她几乎要以为，这样公式化的句子要从一开始写道结束了，才从书信的最后一页，最后一行上，看到这样一行小字：“渐行渐冷渐霜雪，且归且近且卿。”

如果一定要译成大白话，这话的意大概是：我自南而北回天京，天气越来越冷，渐渐能见到霜和雪；我一归去，离你越来越近，却也越来越想念你。

这一行似诗似赋的文辞，意蕴婉转，词意含蓄，勉强能看出几分意来。饶是如此，叶瑶也觉得很意外，很惊喜了。她自是知道，依着楚渊的，断然不会在书信中写什么海誓山盟，说什么花前月下，或者大书特书相别之苦，相之深。

叶瑶这般想着，心间悄然浮起一丝隐秘的喜悦来。

那笑意从心间儿一向上，从嘴角翘起的弧度里溢出来，从眉眼里细碎的微光中浮起来，潋潋晃了晃，如水面涟漪一样，悄然遍布了整个心湖。湖面上，水纹儿悠悠飘，仿佛春风吹皱了绿水，也仿佛一轮暖阳融化了寒冰。

半夏很少见叶瑶如此模样，也唯有楚渊，才能让这个女孩儿露出这温软动人的小女儿吧？可是，枭还在一边等着，她不得不开口道：“郡主？侍卫还等着您问话呢！”

“嗯，殿下可还吩咐了什么？”叶瑶定了定神，意识到跟前还站了一个人，忙敛了敛绪，有意掩饰一般，向枭询问起别的事。

“殿下并无特别的吩咐，只是说，府中的确该好好整顿一番了。郡主若是费心，自是最好；若是不愿费心，可以先把问题留着。将来，断然不会让宸王妃受了委屈就是了！”枭说到这里，笑了笑，又补充道：“郡主上次寄去的书信，殿下很是珍惜！单只属下一人，就见殿下翻阅过不止一次。”

说起上次的那一封书信，想起那一句“相别二三日，相四五秋”，叶瑶便觉得羞窘，飞快地左右瞧了一眼，迅速道：“我都知道了，半夏，你先带护卫去休息吧！”

“是！”半夏也笑了，转身，一本正经地对枭说：“侍卫，请随婢子来吧！”

等半夏和枭离开了，叶瑶的目光在信纸的最后一行上连了几遍，方才收起信纸，仔细叠好，放进一个锦蓝木匣子里。

锁好木匣的时候，她手指落在着蓝狐绒纱的盒盖上，一圈圈画着圆圈，仿佛眷恋着那一抹绒纱的温暖，怎么也不肯离开。半晌，轻轻叹了一口气。爱这种东西，可真是神奇，竟然会令她以为，为了这缱绻的一刻，不管付出什么都值得。明知道这种绪不可放任，她偏偏还就愿意沉于其中，以至于难以自控。

楚渊即将回府，冷静的宸王府里也热闹了起来。但这样的热闹，大多是在外院。对于院来说，奕园依旧安静得可以听见风声，听见鸟鸣。

叶瑶离开凌烟阁，坐在奕园书房的窗前。却没有翻阅什么公文，仅仅是对着窗台上一盆花发呆。

平日里不觉得怪异的桌椅上，忽然给了她一种奇怪的感觉。她仿佛能从那淡淡的翰墨香气里，从那戴着竹林气息的青竹纸上，从那泛着日光余温的笔筒上，嗅到这书房主人的气息。

她甚至还不由自主地想到，这时候，他当是坐在这张桌子上，手边摆着一盏青玉雕花的茶盏，翻开一份写着“急”字的文书。

他抬头的时候，也能看到窗子外的一线蓝天，看到淡淡的午后冬阳，看到那一盆婷婷绽放的蓝杜若花。

她仰头看那澄净天宇的时候，他也许正好抬起头，遥望天边的一行飞鸟。她沐着微暖的阳光的时候，他也许正好撩开马车的车帘儿，轻轻鞠一捧温热的阳光。

她想着他的时候，他也许正想着她。

“渐行渐冷渐霜雪，且归且近且卿。”叶瑶轻轻着这一行诗，渐渐出声来。那反复咏叹般的音韵啊，竟叫她品出一种眷恋的滋味。

痴然笑了笑，方渐渐回过神来。回想起自己方才一番举动，又觉得荒唐好笑。此时方知，原来，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，那份相许，那份相念，已悄然入了骨髓，它与命魂在一起，再也不能分开。此时才知道，什么是“不知所起，竟一往而深”，什么是“爱不知所因，竟再难相忘”！

日光渐渐西转，光飞逝无言。

因为沈皇后的“善解人意”，这整整一个下午，叶瑶都过得很清闲，直到半时分，半夏突然叫醒了她。等在凌烟阁外的苏羽面凝重，他送来了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：刚才，在院值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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