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人您知道……风华园么？”

梅自冷边走边回想昨日，客栈饭桌上张五贵与他说的话。

那时他一听说“风华园”三字，心中便是猝然微动，不过面上却依然表现得无风无雨：“当然知道，洛阳规模最大的一座皇家庄园，它如今已是楚月公主的私人府邸了。”

五贵睁大眼，显得神神秘秘：“小的要说的，就是那位公主。”

无意被人提了“故人”，仿佛触碰到梅自冷心底某个隐秘的禁区，那些封存的记忆他不愿回想起，便抵不住一阵想要回避的情绪，他微蹙眉：“本官问的是杜梨，关公主什么事？”

“大人不是想知道那书生的往向么？”五贵撇了撇嘴，“他此刻就在风华园中，给那位小公主当面首呢！”

梅自冷身子一僵，像石像一般静坐住，顺势便想到殿试那日道路宫道时，曾听两位宗姬谈论某人，说她在府里与一众美男子寻欢作乐……

如今又听到这样的消息，认真是令他震惊，又甚觉不堪。他重重阖紧双目，似欲躲住眸中痛心扫兴的脸色，既是为她，也是为杜梨。

等他定了定心神，他浅露怨愤道：“春试在即，他放着大好的功名不往考，而往当个以色侍人的面首？为何如此自甘堕落！”

被他念出口的毕竟只有杜梨，没有半分关于她。

“他缺钱呀。”五贵不认为然，不想竟道出一些暗含重大线索的话来，“你说他一穷困潦倒的书生，自己都顾不过来了，偏偏他有个在宫里做事的妹妹又病逝世了……”

梅自冷心一惊，很快想通了什么：“这么说，掌柜提到曾有人来找过杜梨，带给他一具女尸，就是他的妹妹？”

“是啊，是宫里头来的人，把尸体送到他手上，也给了些钱打发他往操办后事。”五贵絮絮叨叨，已然关不住话匣子，“他因这事受了刺激，怕是也无心应考了，手头又拮据，无奈之下求我带他往祁爷确当展典当东西，祁爷到底是见过世面的高人，便给他指了条路。”

梅自冷苍青的眉峰轻然一挑：“祁爷？”

“就是咱洛阳城著名的巨贾祁氏，听说那家世显赫的，祖上也曾当过皇亲国戚，放眼东都乃至天下，如今那些豪门看族里，能和丞相爷那回氏家族比个高低的，恐怕也就剩下祁家了！”五贵感叹万端着，眼里简直要放出万丈金光来，只见他竖着根大拇指冲梅自冷歪头道，“现在那当家的主，在道上可是响当当的人物，人称：祁天孙。”

梅自冷对他人的浮华背景并不感兴趣，只是感到其中颇有玄机：“他一个商人，怎么有心思往为一个萍水相逢的书生指导前途？”

“祁爷消息通达，知道那位刚迁居风华园不久的小公主正四下招纳贤士，凡美容止、精辞赋、善音律者皆可奉为客卿。”五贵说得头头是道，“祁爷见杜梨怀中有才，又生得眉清目秀，就明敲暗打地让他往试试，成果自然很顺利地就被选上了。

梅自冷听罢不再说什么，心口一阵冷意，只要一想起那搅在浑浊是非中的女子，眼神就变得更加清冷幽尽。

后来五贵那个缺心眼的，看不穿他的脸色有多丢脸，偏偏那么分歧时宜，还又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更让他意气消沉的话，他说：“实在吧，祁爷虽说眼力独到，倒也不算逼良为娼，回根到底还是那书生自愿的。祁爷和他心里都有谱，公主想要貌美风骚的才士上门，说的好听是客卿，说穿了那不就是男宠嘛！”

终于还是走到了此生最不想来的处所。风华园正门之外，恰逢他落下脚步，万千思绪也被悄然敛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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